爵位土魯斯伯爵
職位二等國民議會議員
兼職三等下諾曼第總督
兼職三等參贊資政
兼職萬盛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
配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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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喚醒我,來找尋我。這感覺彷彿我即將死去。喚醒我,保持呼吸的節奏,別畏懼這些心魔。從深眠中叫醒我吧。」——The Weeknd〈Wake me up〉
第一次看《王牌冤家》(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),是與 Z 一起看的。她的笑容就像淡淡的海棠花,若有似無地綻放。我們在過往的日夜裡談論彼此的故事——那些值得被記下的、怎麼樣都無法被拋下的、以為已經淡去但某個午後又會毫無預警湧上的記憶。有些夜晚我們什麼都沒說,只是在彼此的唇上交換溫度,證明自己還活著、還有感覺,還沒有從人變成一塊無感的碎片。
重溫這部電影,是突來的回憶湧現。而這部電影講記憶如何背叛我們、如何成為存在本身的黏著劑,與我的現實形成呼應。它告訴我們:我們能忘記一個人的名字,但無法刪除與他/她有關的身體記憶與情感殘渣。如柏格森所述:「記憶並非複製,而是生命經驗的延續。」它滲透進我們的知覺與反應,構成「我是誰」這件事的一部分。
片名取自英國詩人亞歷山大·波普(Alexander Pope)的詩句,直譯為「無瑕的心靈散發永恆的陽光」。那是一種假設性的祝福:一個人若能將不愉快的記憶從腦海中抹去,便能獲得永遠的快樂。然而電影所呈現的,卻是截然相反的事實——快樂不是來自遺忘,而是源於一種願意背負的選擇。真正的痛苦從來不是記得,而是自身害怕再一次記起時,已無人可共鳴。
生命猶如一波波洶湧而來的浪潮。我們總是站在浪前試圖尋找平衡。目標和目的,就像我們掙扎的動力;技巧與方法,是那片被反覆打磨的浪板。而日光、海風與灘景,是我們告訴自己「仍值得活下去」的理由。那些詩意的東西——一首歌、一個吻、一次擁抱——都是支撐我們再次立起的幻光。
但每次站穩的背後,都是下一波巨浪的準備。我們活著,是為了與不斷來襲的波浪搏鬥。就像 Joel 躺在那張記憶刪除的手術床上,眼睜睜看著自己與 Clementine 的點滴回憶被一一擦除,卻又在夢境深處想方設法將她藏起來——藏進童年、藏進羞愧、藏進記憶的死角。他不是不願放手,而是終於明白:掙扎本身就是活著的證明。
「時間無法沖淡人的回憶。它僅是被庸碌瑣碎的日常塵土給掩埋了……終究會看見它,那如何處置?」我曾寫道。
Joel 所面對的,就是這樣的塵土。他選擇讓機器刪除記憶,但記憶不是檔案,無法刪除;它更像深海的鹽分,早已滲透進我們的細胞之中。他想忘卻 Clementine,但記憶的本質不是視覺畫面,而是「被愛過」的感覺,那感覺比畫面還難以驅離——如同鹹水般滲入皮膚,提醒我們:「別沉溺了。」
夜裏的我,The Weeknd〈Wake me up〉這首歌的聲音在心中低語似的旋律:
”Wake me up, come find me / It feels like I‘m dying“
”Are you real, or are you an illusion?“
Joel 不斷嘗試使自己醒來,希望有人能夠喚醒他。那不是祈求,而是一種無聲的溺水反射,一種從深海底層冒出的氣泡,像夢中嘶喊卻無人聽見。就像 Joel 一次次在腦海中逃離、又奔向 Clementine,那些奔跑不是為了回憶她,而是為了抓住一點點尚未崩解的自我。你我何嘗不曾如此,在哪些掙扎的日夜。
「『說說你最近的感受。』當我開始笨拙地嘗試運用語言描述感受時,被阻止了。『感受是直接且原始的,不需要刻意組織。』」過往的我深刻地寫下。
最後一幕,兩人聽完錄音,面對未來注定會再傷害彼此的預言,只輕輕說了:「OK。」不是「我會改變」,不是「我會更好」,僅僅是「OK」。這個 OK,不是和解,是臣服。是明知愛會毀滅我們,卻依然選擇彼此。
《王牌冤家》不是理性地剖析愛的利弊,而是讓情感在畫面中自由地傾瀉與流動。那份混沌,是我們無從說清的自我,是我們站在浪板上搖搖欲墜的時刻,是我們在夜深人靜時想起的那張臉——想忘又無法忘的那張臉。
而《王牌冤家》所做的,不是安慰你愛會更好,也不是告訴你忘了就行。它只是靜靜地說:「你會愛上他,然後失去他,你會痛,你會想忘記,但你終將選擇記得——因為掙扎本身,就是愛過、活過的證明。」「你曾痛過,也仍在痛著,而這就是你還活著的證明。」
生命的本質,是一次次從海水中站起來的掙扎。我們以為放下一切後能沉入深海,享受永恆的靜謐。但那靜謐不是安寧,而是死亡。真正的活著,是願意一次次被海水打倒後,仍不死心地再站起來,哪怕知道下一波依然會撲來。
如 The Weeknd〈Wake me up〉歌中所述的:「倘若沉溺了,那就找尋我,喚醒我,別畏懼這些心魔。」
Wake me up.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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