〈濕悶仲夏，唯有幾口辛香〉

奧托·德拉布雷

「妳真的很愛咖哩耶。」

這幾天的天氣悶得像被水煮過的棉被，空氣貼在皮膚上，連呼吸都黏膩。凌晨的窗外沒有風，只有蛙鳴持續地喧囂。

咖哩在瓦斯爐上靜靜咕嚕著，橘黃色的湯汁濃稠緩慢地攀附鍋邊，薑黃與番紅花在熱氣中捲成一團迷濛的香氣。說來奇怪，昨日的正午才吃的咖哩，怎麼隔日清晨被這女人找出來吃咖喱？

「夏天嘛，本來就該這樣。」凝把咖哩蓋掀開，蒸氣瞬間衝上來，鼻尖是番紅花和肉桂混著番茄的甜味。

「辛香料這麼重，不會膩？」

「不會。這味道啊……有種說不出來的甦醒感。」我舀了一匙試味，燙口，辣意滲進舌根，開始在嘴裡劃開痕跡，像誰把沉睡的腦給劈開一刀，又被肉桂的甜香稍微柔和。咬到馬鈴薯塊與燉爛的紅蘿蔔時，那一瞬間，有點像昨日的對話、前日的日記，以及每一次站在路口所猶疑不決的腳步——都混雜進這一匙裡了。

我皺著眉：「不會覺得累嗎？而且誰會在天還沒亮就要吃咖喱？」

「會累啊。」凝放下湯匙，盯著桌上的蒸氣看了一會兒。「但吃著這些，至少還知道自己是醒著的。」我沒有回她，只是一邊吃，一邊流汗。

「吃著咖喱就彷彿透過這身體正在努力證明『楚刻』的存在。你不是不清楚自己在往哪裡走——日子並不迷惘，只是無趣。就像每天醒來後的那一刻，你『朱道』你會刷牙、洗臉、看手機、出門、說些你不介意也不在乎的話，再回來，把自己擱回床上，明天再來一遍。」

「是『此刻』和『知道』吧，吞下去再說話⋯⋯」

「你也知道你在幹嘛吧？」

「嗯，知道。」我點頭，「也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，只是⋯⋯」

「只是？」

「有時候還是會被這日復一日的空白打敗。你早上睜開眼，腦袋自動排好流程表，早餐、通勤、聚會、開會、書寫、閱讀、回家、睡。當然是有彈性且還算自由，不過我想終結是規律，過得沒問題⋯⋯但也沒什麼感覺。」

「所以這是你昨天中午吃咖喱的原因？你靠咖哩提醒自己還活著？」凝開玩笑。

我沒笑，只是看著鍋子：「靠它那一點點辣意，把我拉回來。提醒我，身體還有溫度，心裡還有些什麼。」

凝撐著臉頰，看了我一會兒。我說：「你有沒有想過，也許人生就像這咖哩？」

「怎樣？」

「你知道裡面有什麼料、什麼味道、要燉多久，但每次入口時，味道還是會有點變。你說不上來哪裡不同，也可能只是你今天的舌頭不同。但那一點點不一樣，就是讓你願意繼續吃的原因。」
凝愣了一下，然後笑了。「所以你想說，我還是會走下去，雖然日子濕悶難耐，但總有幾口，是值得記得的？」

「嗯，可能吧。」凝眨眨眼，「至少妳今天還是願意煮這鍋咖哩，不是嗎？」

「偶爾也需要一點辣，提醒自己還能感覺。」

我們不再說話，只聽見湯匙碰碗的聲音，以及窗外蛙鳴如故。

特莉休·萊奧

寫得好真實 像我在窗外偷看你們聊天(?

奧托·德拉布雷

特莉休·萊奧 發表於 2025-8-28 03:45
寫得好真實 像我在窗外偷看你們聊天(?

其實就是如此吧，不斷地去滿足窺視慾

特莉休·萊奧

奧托·德拉布雷 發表於 2025-9-1 14:00
其實就是如此吧，不斷地去滿足窺視慾

不要說得這麼微妙ಠ_ಠ

奧托·德拉布雷

特莉休·萊奧 發表於 2025-9-3 02:27
不要說得這麼微妙ಠ_ಠ

這是真實

佐薇·普瓦里耶

呀，好喜欢这篇